▲《美玉苏邦》弹词开篇录制现场（从左往右，依次为盛小云老师、施斌老师、陈勇老师）
我与评弹二三缘
文｜蒋喜
时光寸寸流掷，一晃又是一年过去。气温忽然地反暖，而后又是接踵的寒潮，觉着总为添减衣物而忙，却难得相宜似的，不是热得汗津津，就是冷得瑟瑟抖。一些时候也会陷入静钝的愁抑里，但我算是暄朗的个性，人的心境随着正在历经的一切转换，春生秋长，夏起冬作，我迷恋人生里那些与人、与事、与物发生内心联结的流动性瞬间，在那些瞬间里，人的质地变得柔软和富有深情，依靠着它们，得以能够度过更长的岁月。
去岁入冬后飘了几回雪，虽然皆不如2018年时积得深厚，但我从平江路附近的家中出发，过干将路、凤凰街，在漫天簌簌洁白中一路走至十全街的美石坊玉雕工作室，其间途经公园、医院、学校和菜场……看行道旁遍植的银杏和樟、桐积上纷扬的絮屑，店铺林立，车辆往来，人群挤挤挨挨各有自忙，也算得短暂窥见一二浓缩的人间世情，心里获得静逸的消解感。
▲《美玉苏邦》弹词开篇文本改稿会（从左往右，依次为蒋喜老师、陈勇老师、朱栋霖老师）
同样，湿冷天气亦不能阻碍友人“阳康”后的好兴致，远来登门，邀同往喝茶、听赏评弹。如今在苏州听评弹，除剧院偶尔的大型主题剧本演绎，日常多要往古街的景区，形式以依据茶馆、饭店的室内舞台，或是园林厅堂的表演为主。从去岁至今，与友一同逛了山塘街、平江路数十家有评弹的茶馆，评弹博物馆也去了好几趟。疫情前的评弹博物馆周末有固定的演出，《白蛇传》、《枫桥夜泊》、《珍珠塔》是常演剧目，有时会额外演绎蒋调的《杜十娘》、《莺莺操琴》，徐调的《狸猫换太子》等选段。
作者车前子在散文《苏州慢》中提到苏州评弹流派特色：“周调好像小院一角，看似平常，却有一份阴阴的绿意，甚至是深不可测；徐调好像临水长廊，曲折而又贯通；祁调好像漏窗间的花荫竹影，斑斑驳驳；丽调好像暑天穿过假山上亭子里的风……”诗人对感知的形容意象朦胧中有其贴切，看相关论文说评弹的流派有二十庶几，惜我到底不是专业的听客，不能一一尽赏辨析。
▲蒋喜老师与陈勇老师一同探讨《美玉苏邦》弹词开篇文本
▲蒋喜老师与朱栋霖老师一同探讨《美玉苏邦》弹词开篇文本
事实上，我对评弹不求甚解、又爱不能释的情结源自读初中时，曾随着家中有线广播飘荡在大街小巷的弦索叮咚之声。每日傍晚7点到8点，苏州广播书场准时播放评弹开场曲，熟悉的旋律响起，精彩剧目接踵登场，次日午后1点到2点复会重播，其中，印象深刻的有蒋云仙的单档《啼哭姻缘》，蒋月泉、江文兰的双档长篇《玉蜻蜓》，徐云志、王鹰的《三笑》，周剑萍、张鉴国讲述昆山“顾大麻子”为义女审冤的《顾鼎臣》，讲述苏州钱笃笤求雨的《钱笃笤与汪宣》，还有曾在八十年代轰动一时，由魏含玉、候小莉弹唱的讲述海关反走私的长篇《九龙口》……此外，很多古典文本名篇，如蒋月泉的《杜十娘》、《庵堂认母》、《赏中秋》，徐丽仙的《情探》、《新木兰辞》，张鉴庭的《误责贞娘》……情声具备，娓娓吟唱，时而绵绵如诉，时而间断休止，高低婉转驻留在记忆的深处，以至后来，有次看到出生苏州评弹世家的弹词表演艺术家、弹词音乐理论专家杨德麟对评弹书调的十六字总结：“上起下落，句间顿挫，拖六点七，字更腔和”，恍然与旧日经验重合，觉得这概括委实精微、鞭辟。
▲陈勇老师、蒋喜老师、朱栋霖老师一同讨论对《美玉苏邦》弹词开篇文本的修改
读文见有言，在演员自身不同嗓音条件的基础上，从前评弹听客的反馈也影响了评弹流派的产生，由此方有了“某调”的命名。彼时苏沪一带评弹热，听众与艺人之间关系亦师亦友，文人们通过书刊撰文对喜爱的演员进行“捧角”，而评弹演员亦根据听客的反馈，打磨、创新自身的唱腔。有说弹词徐调的创始人徐云志初创新腔就曾受到老听客的启发，最后成就了绵柔圆润、悠长幽雅、富有特色的“糯米腔”、“迷魂腔”。
很艳羡、也很理解这样的历史，身为评弹听众，闲计消磨里频繁往返于市、巷之中不起眼的一室，常常几把长椅，一壶清茶，就可得热闹纷繁外可贵的闲余休憩、人世清长。雅之所求，意兴所动，确实难抑其心，联想自己也能参与其间一二。朱光潜《谈美》说到美对人生的净化，使人从“有利害关系的实用世界搬家到绝无利害关系的理想世界里去”，又说一切可以从“怡养性情”做起，评弹可谓是苏州人实现这般境地的重要方式之一。
而说到美的“怡养”，于我个人而言，除了听评弹，更多的时候都是玉雕创作给我的。从石器时代太湖流域玉、石器的制作和使用伊始，经马家浜、松泽、良渚文化时期礼祭天地的璀璨发展，春秋战国吴郡的绚烂辉煌，历汉、唐、两宋，到明清时期的空前鼎盛，现、当代的传承与创新，苏州玉雕的历史文化发展悠久昌盛，“文气古韵、灵巧柔美、完美精致、刚柔相济、传承创新”的美好特质，浸润濡染了当代苏邦琢玉人。
▲蒋喜老师斟酌《美玉苏邦》弹词开篇文本
在苏邦这片土地上从业玉雕四十余年，作为手艺人的我半生光阴付诸精益一事，心中常怀感激，在一架老机器前的切磋琢磨里，玉雕带给我诸多只有一人处的细微欢愉，联动内心的回应，带给我在日月更迭中的平和、忍性、自由与成长，幸得一生得傍技在身，方不惧长日之索索，兢兢克业中总有可乐。
苏州玉雕，我所乐也，苏州评弹，我所乐也，二者若可兼得，岂非生之快意哉？
昔年有陆子冈将诗、书、画、印之美融合于玉雕创作，文雅之名流传于世，如何今人不能想着将玉雕与评弹也做回趣味联合，纵不能望前人项背之万一，也能得一番附庸之乐。遂想到，或许可以尝试将玉雕和评弹结合起来进行一次某种方式下的兴趣创作，若用苏州的评弹演绎、颂吟苏州的玉雕，同是受哺于枕河畔，烟波里，闲梦江南，两两相济，应当十分有情味。
▲陈勇老师与朱栋霖老师展开对《美玉苏邦》弹词开篇文本的讨论
于是，查阅了许久文献，未见有现成的词稿。好友叶民老师得知后，介绍认识了不少专业的音乐行业的师长，一同商聚，茶水吃了好几肚子，又会喝上二两，亦醉过几回，但因与弹词的形式有所相距，到底成果不尽满意，只好暂时搁置。
直至去岁春日始，几回评弹书场往来，重勾起了我的肚中馋望，于是集中气力，作了一篇题为《美玉苏邦》的弹词开篇，邀请苏州文化名人郦方、朱栋霖、叶民等斫正文稿，苏州评弹学校专业教师、一级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陈勇谱曲，评弹艺术家、全国政协委员、民进中央委员、江苏省文联副主席、国家一级演员盛小云与国家一级演员施斌演唱，复恳请中国轻工业联合会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工作委员会、苏州市工艺美术行业协会、苏州市评弹团、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同意作为艺术指导单位，并联合其他众位老师的支持，终于得以共同促成了这篇弹词开篇的演绎成曲。
▲《美玉苏邦》弹词开篇录制现场
几经周折，曲成之时，欣喜难言，纵或仍有瑕疵，只我这番痴心折腾总算是有了成全，更感念其间诸位师友无私、慷慨的襄助。这也是我在玉雕创作之外，首次尝试通过联合其他的艺术形式表述个人的情感，期盼在传承、创新苏州玉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中，通过借助弹词开篇久为传唱的形式，扩大苏州玉雕的传播影响力，与众多手艺人一起推广苏邦玉文化，宣传苏州评弹曲艺文化，宣扬江南文化之美。
立春未几，便逢红酥初绽，梅香远溢，一派兴然吉祥景光，故借此机，谨发新曲，敬颂福禧。
▲《美玉苏邦》弹词开篇录制现场
友人荐语（荐语因为友人“爱的滤镜”有过度褒誉之嫌，但十分感谢大家热忱的襄助，长长的回复，特择录于此，共享喜悦。）
▲《美玉苏邦》弹词开篇审稿中的朱栋霖老师
“去年三月份，蒋先生送来他自己之前创作的弹词开篇《美玉苏邦》的文本。作为一个玉雕人，他意在用评弹的方式来宣传苏邦玉雕，我觉得这个创意太好了，评弹和玉雕珠联璧合，当会产生很好的艺术效果。
我再看他写的弹词稿本，蒋先生是玉雕人，当然对苏邦玉雕的历史工艺、特点了如指掌，都有恰到好处的反映。更可贵的是，显示蒋先生的文学修养不落俗套，我最点赞其中四句，精雕细刻，飘逸生姿，精妙绝伦。全部唱词后来虽经修改，但那四句一字未动：“天地人和，蕴育了她的精气场，渔米之乡，滋莹了她的粉黛妝。曲水亭台，纹饰了她的靓衣裳，切磋琢磨、精细雅巧成就玉模样。”这是绝妙诗！把苏邦玉雕的美学特色、生成过程凝炼成富有华彩的诗。
开篇《美玉苏邦》从创作文本到谱曲，到弹唱，最后合成，经过几多岁月，下了功夫。曲调开始用新疆特色音乐缓缓地引入评弹曲调，中间的过度就是评弹旋律，其中反复出现的那个旋律太有特色了，因为和田玉出自新疆，一下子就把这首开篇的音乐旋律特色与内涵呈示出来。《美玉苏邦》的演唱基本上是评弹传统曲调，又有创新，三七开。这是评弹的新、老听众都十分欢迎的演唱。
这首开篇由盛小云和施斌对唱，盛小云的演唱当然一流，特别要说的是施斌的演唱，醇厚，悠扬，有味道。我觉得这也许是施斌所有的演唱中间最好的一支。他们两人演唱珠联璧合，尤其借助了多种形式：有对唱，轮唱，迭唱，合唱，重唱，没有过去单纯的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这丰富了评弹开篇的演唱方式，颇具特色。
作为新编的弹词开篇，它的配乐丰富多彩，绝不单调，充分展示了评弹音乐新的美学风貌。这是一支雅俗共赏，令人赞叹的歌唱！”
——苏州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朱栋霖
▲苏州叶氏红木创始人叶民老师
“蒋大师个人策划《美玉苏邦》，从构思到具体的落实到词、曲、演唱，还有后期将进行的视频制作的拍摄等，可想整个过程不能不谓之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和财力，耗时也将几年之久。作为当代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蒋喜，以个人的能力和财力为苏州玉雕的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这也能体现出一个大师的风范和胸襟，也是寄希望有着优秀传统的苏州玉雕能发扬光大，代代相传，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有着舍小我而成大我的高尚品德，他个人投资策划《美玉苏邦》为中国当代与未来的工艺美术界的领军人物起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表率作用，这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苏州叶氏红木创始人叶民
▲《美玉苏邦》弹词开篇审稿中的陈勇老师
“苏州评弹与苏州玉雕皆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苏州典型的传统文化艺术，一直以来，它们通过各自不同的艺术形式传达对人文的情感，虽然形式不同，但在社会价值意义上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是评弹曲调创作者，出生在苏州，对苏州玉雕也偶有了解，约自2004年以后，苏州玉雕蓬勃、繁荣的发展大家有目共睹，苏州玉雕在玉雕历史上、在当今，皆有它数一数二的地位。蒋喜作为苏邦玉雕界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想到用苏州评弹来表达苏邦玉雕的特色，这个想法得到了我们主创团队的一致认同，最后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创作出这样一个特别的作品，实现了一次苏州传统雕刻艺术与舞台表演艺术之间，在新艺术形态下的合作，希望籍此，对各自原本的评弹的影响受众也好，玉雕的影响受众也好，都能加深相互之间的了解与文化交融，也希望最终《美玉苏邦》弹词开篇作为苏州两种不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跨界融合，通过苏州评弹这一动态的艺术形式呈现了静态的苏邦玉雕的大美形态。”
——苏州评弹学校专业教师、一级演员陈勇
《美玉苏邦》弹词开篇艺术指导单位回函：
再次特别鸣谢：
▲郦方、叶民、陈勇、盛小云、施斌、朱栋霖等老师
▲中国轻工业联合会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工作委员会、苏州市工艺美术行业协会、苏州市评弹团、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排名皆不分先后）